人世间（二）

% R9 M) C+ x3 K& P
' h2 X/ y/ k7 K, K0 b0 ~

作者：博雅

有人说

机场比婚礼殿堂，

见证了更多真挚的亲吻。

医院的墙壁比教堂，

聆听了更多真诚的祷告。

我深以为然。

3 T* p' k  }7 f. e( L9 u- X7 H- n; ~

前天下午，与癌共舞论坛的瓶子姐找到我说：“博雅，写一篇文章吧。最近湘雅二院刘翔峰事件比较火，说说你的看法？”

我说：“调查结果还没出来，这种事情也不能网上看。刘翔峰肯定是有问题的，否则也不会引起那么大的波澜。但把所有脏水都往他和整个“湘雅系”上泼，对事件本人和其他医生都不公平。”

“但是，很多人会信，这对医患关系又是个打击。咱们想想办法，总得做点什么弥补一下，给病人和家属们一点信心。”

' Q9 R, s6 ]- l

说实话，我不是很想写。

, {/ N$ k% _% Z. P

在这个流量为王的年代，很多时候，事情的本原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。

% _' X) p$ }. e# }- E6 `

毕竟，靠吃人血馒头活着的人太多了。媒体需要人血馒头赚钱，普通人要靠人血馒头发泄戾气。

更有甚之，稍有不慎，便引火自焚。

/ R/ c( M7 m8 ?7 U+ Q

但是，我还是答应了瓶子姐写这篇文章。就算是我，一个平凡的小医生，对这个众生皆苦的世界的一点温暖吧。

* ?8 Y; x" |/ f" F! E, w

此文和刘翔峰及湘雅事件无任何关联。

一

老A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

3 ]5 Q1 m* p0 t3 h/ v1 S

之所以叫他老A，是因为我已记不清他姓什么了。说印象深，也不是我和他产生了多少共鸣，配合的多么默契，而是他离开门诊时说的一句话，差点让我当场吐血。

- q  c4 r  R3 @# N4 |9 X

老A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，很显老，因为多年腰疼来了门诊，找到我。

一系列问诊和查体后，考虑肾结石，便开了尿常规和泌尿系统超声让他去做。

对于泌尿外科来讲，尿常规和超声是很好的检查手段，无创、便捷、省时、不贵，却可以诊断和排除绝大部分泌尿系统疾病。

  F- `& B: c! t7 @& d; s- g

两个小时后，结果出来：少量血尿，双肾结石，跟我猜想的一样。但结石比较小，于是嘱咐他多喝水，多运动，又开了点排石药，看是否能够自行排下来。

老A确实显老，精神也不太好。对我的医嘱显得有点不耐烦。

) P, H; h( s( Y: }

并且我无意中发现，他的嘴唇和脸、甚至是指头和手掌都很白，是那种苍白色，混合着一点暗黄。所以我说他很显老。

" y( E% a+ g) R# Z1 Y

这时，便想到一种病——贫血。

我多问了一句：“除了腰疼，还有其他不舒服吗？比如乏力和头晕？”

8 e% a% C1 @: F& {

“乏力是什么意思？”

“就是身上没劲儿。”

& G5 d- S5 C4 {* Q& X# k* D

“都有啊！但医生说了，我这个是肾虚导致的。”

那个“啊”字，拖得老长，很不耐烦。好吧，都怪我问得太仔细，耽误您老时间了。

这里我普及一下：贫血的原因很多，最常见的就是缺铁性贫血和慢性失血。

' o3 `" Q# [% W

缺铁性贫血常见于营养不良，在贫苦年代比较常见。现在人们吃得好了，铁摄入不足很少见（年轻减肥女性除外）。

/ Q2 e! }) }: t! Y" {4 V

另外就是慢性失血了。对女性来讲，月经是个特发因素，尤其是月经量大的女性。除了月经，就是内脏出血，比如胃肠道出血、尿路出血。

对面是个大叔，自然不能问月经，尿常规里零零散散的红细胞也不支持尿路大出血。

! Z  @; J; R: @. }' I

于是我就问：“有没有胃病？最近大便是否正常？大便里有没有血？”

“胃好得很，大便颜色没注意。怎么，这跟我乏力有关吗？”大叔说话依旧很不耐烦，一种我耽误了他宝贵时间的感觉。

# K' w- R0 E0 d9 ]. S# a8 x0 ~4 E7 ~2 M

“我怀疑您有贫血，如果胃肠道不好，大便发黑或带血，要排除胃肠道出血。我建议您。。。。。”我忍住情绪，继续解释。

- H' }9 g+ p- Y1 c1 I8 ?" |' x7 `2 q

还没容我说完，老A把手一挥，说到：“你不用说那么多了，我的肠道我自己知道。中医说了，我就是湿气重，吃点中药调理调理就会好。”

湿气重？那还是有异常。于是我又问：“您说的湿气重是什么意思？”。

“湿气你都不知道？就是大便稀啊。这你应该比我懂啊。”老A神色鄙夷地看着我，仿佛我还不如他家的狗。

我忍了忍，心想，算了吧，何必置气。

“说简单点吧，您皮肤苍白，有乏力和头晕，我考虑贫血，做个血常规。结合您的年龄，大便不成形，最好再做个肠镜，看看有没有消化道肿瘤。”

: S* l2 R- ?% V/ J

老A笑了，我也不知道几个意思，可能是嘲笑吧。

2 A8 [# o) E( n* V: Q" {$ ]* N" @0 o

“你们西医啊，就知道开检查，不就是想多赚点钱吗？我这个就是湿气重的问题，让你说的那么可怕。不至于啦。”

: \$ H9 K9 J8 i  H5 q- N" c( s! j

忍无可忍。

你特么能不能别在我一个泌尿外科医生面前一本正经的讨论湿气？知识盲区接不上很扎心啊！

9 w% [: B* @7 G/ @# m' c3 g5 T

于是我说到：“命是你自己的，我左右不了。湿气我也不懂，您另请高明。血常规我给你开了，你爱做不做。你以后也不要再找我看了。”沟通很难受，我再也不想见到他。

可能是被我怒气震慑到，老A说：“那就先查个血常规吧。”

# P* f  l- ^* \0 n

各退一步。

- Z1 w/ X' L7 i# ~' c8 P4 Z

临走，老A站在诊室门口，对着走廊说了句让我终身难忘的话：“哎，这个小大夫，连湿气都不知道，大医院也不过如此嘛。”

% p8 N) I' O' K! M

当场石化。

二

+ r. B* \! `# r$ i+ o3 H; d

上午门诊生了一肚子气，下午病房的工作还得继续。吃完午饭，我跑到护士站，查看今天的新入院。

新收了一个肾上腺肿瘤的病人。因为下午还有手术，我跟进修医生打了招呼让他把病历写好，便去忙了。

再回到医办室已是晚上八点。

找到病人，查看病历：病人62岁，结合外院CT及穿刺病理，提示右侧巨大肾上腺皮质癌（一种罕见且缺乏有效治疗手段的肾上腺恶性肿瘤），侵犯同侧肾脏及部分肝脏。肿瘤这么大，看来是拖了很久了。

; _( V+ ]! K" Z2 k" ]9 S

我且称他为老李吧。

开了术前常规检查，又预约了胸部CT和脑部核磁。这时坐在病人床边的小伙子开口了：“医生，CT跟核磁多少钱？能快点安排手术吗？”。

" r8 D! V, o% _% l9 z: a( s! u

我打量起一家人来。病人穿着黄胶鞋，精神矍铄，慈眉善目，显得有点拘谨，衣服很干净，但掩饰不了上面的几个破洞。小伙子肤色很黑，一看就是做苦力一行，满脸愁容，应该是病人儿子。

' r, c6 r, @3 A- G" C; W" T

“检查费用差不多1500，可以走医保，具体哪天手术要等检查结果，听安排吧。”

3 ~2 Q4 O; ^  ^1 n

第二天主任查房，我汇报了大致病情。出病房后，主任问我：“病人什么医保？”我还真没注意，拿来病历，说：“没有医保。”主任说了一句：“等结果出来再说。”

% m, Q1 R8 ]3 j3 U

唉，这手术不一定能做啊。

5 \5 X9 @4 ?0 b/ w% `, ]! [

第三天，检查结果回来了：无转移。但我却高兴不起来。

" J. y+ C4 z/ a* m

主任看着片子说：“肿瘤比较大，有周围组织的侵犯，手术风险很大，需要联合肝胆外科。即便手术了，这种病复发概率高，搞不好也就再活个一两年。今天周四，周六给他排上吧，大家辛苦点加个班。你去问问家属，到底愿不愿意做。”

众生皆苦。

其实从见到病人开始，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。病人无医保、家里没钱、肿瘤恶性度高，手术后也不一定能好。主任让我去的意思我也明白，就是劝家属放弃。

说起来很可笑，救死扶伤的医生竟然要劝病人放弃治疗。

我一直都认为，医生是一个违反自然规律的职业。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，我们的工作就是要打破和逆转这种规律。这像极了偷取天火的普罗米修斯，注定会受到命运的惩罚，但是，会给人们带来希望。

但我今天，却不得不做这样违心的事儿。

晚上，我刻意晚走了半小时。趁着办公室没人，叫来病人和他儿子。陈词滥调就不赘述了，当我说可能需要6万手术费时，我看了一眼病人，他仿佛被这天文数字惊住了。同样惊住的，还有他儿子。

大家都不说话，屋子里死气沉沉。

! _3 W5 ^3 D2 J) ]. l

我的思绪回到了几年前母亲刚确诊时。

- r6 ^% m8 A7 P. g  F, C

穿刺病理还没出来。

2 n: z$ d) F' V; d1 T0 v4 G- P% E

父亲还在期盼着病理是良性。

我还不敢告诉他，

; c7 o* o- f2 l( ^

之前的影像和血检已经基本确诊。

) Y/ o- C4 ^& E- J6 q. U9 y

因为第三天才能出具病理报告，

趁着闲暇，带一家人去了故宫，

母亲嫌累不愿多走，但脸上挂着笑容。

好像欺骗多一天，生活就能美好一天。

5 [$ \, F) l6 W4 `' S! x

“徐医生，你怎么了？”病人看我半天不说话。

“没什么，想起一些伤心事。”我赶紧转过头擦了擦眼泪，低着头，继续说着一些术中术后可能发生的风险及并发症。

5 T/ H, d+ g& b( v( G( f7 P

坚持讲完了同意书，病人说回去考虑一下，稍后给我答复。这时，病人的儿子突然哭了起来，说了句：“都我没能耐啊，留不住俺爹。”

众生皆苦，苦的又何止眼前所见？

4 d/ w2 L1 Z- Q4 j6 H

第二天，病人找到我说不手术了，想出院。

, X3 R, q( e# o, Z

“好的，我给你们办。”

: P, t' z) y) P! ^1 `

可以说，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结果，可是我心里却是那么痛。我有13年的工作经验，我见过无数生死，我以为自己可以强大到应对临床上任何事情，想不到病人儿子一句话瞬间就让我破防。

4 [1 o4 ?3 y0 B) l- Q

办了出院手续，我留了电话给病人，让他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，便没有再去看他。

甚至他什么时候走出病区大门的我都不知道。下午，护士找到我，说病人给我留了一封信。

' z4 D: C% t. X

展信如下：

徐医生，首先我向你表示深深的歉意！作为我的主治医师，在我入院的这几天里，你每天都到病房亲自查看，询问我的病情，根据我的病情，你用了许多的休息时间，付出了许多的精力，为我制定了治疗方案。而由于我的心里矛盾重重，担心结果会如何，自己是否会给妻儿留下沉重的债务负担。因此，在你的治疗方案还没有实施的情况下，我却退缩了，没有很好的配合你的工作！再次向你深表歉意！徐医生，我非常对不起你。

众生皆苦，这操蛋的世界！

. w+ g( a/ ]' B4 l: Z4 Q9 x

三

% [* e; b- N- p8 ?& m/ y0 n. F

八点开诊，我一般会七点五十到诊室。

登录个人系统，点了呼叫按钮，老吴和吴奶奶走了进来，无例外，又是第一个。

/ [. E2 ~" H9 v  J& O2 F* W

老吴今年86岁，前年查出前列腺癌，考虑到他高龄且穿刺病理属于低级别，就没有手术，采取内分泌治疗。

他们行动不便，子女又忙，每次来门诊，我都会把下次的门诊给他约上。

) |% V" P- O- R9 Z; J8 v

这两年疫情不稳，加上年龄越发大了，老吴想把一个月一针的药物换成三个月打一次的，以减少来院次数。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。

老吴是上海交大的老本科生，后来在西北工业大学读完研究生入伍，研发设计中国第一批战斗机。退休前荣升少将，负责中国空军战机进出口。

- s# h: s4 p4 S) g2 H& N" D( c

这个级别的首长，即便退休也是可以享受公车待遇的。但他和吴奶奶每次都是打车来，用老吴的话说就是：不给国家添负担。

. c( ], @5 a8 B8 `

早高峰时医院门口车辆拥挤，有的司机怕堵车耽误时间，就会在离医院不远的十字路口停下，俩人还要颤颤巍巍地走一段路。这对于耄耋之年的他们，诸多不便。

6 L) ~# H3 P* h, d

过了一会儿，吴奶奶自己上来了，要求改回一个月一次的。

3 u0 c( l% c9 k. U6 S

我觉得奇怪，一问，是少带了100块钱。

% E4 ~, v8 @: g( D  T8 `

我拿出100，让她先用，推辞半天。

好不容易拿了，又要写欠条。

( Q5 @" A' O+ P6 Y

我说不用那么麻烦，等下次，三个月之后，吴爷爷来复查时再给我。

8 G' E5 V0 ?) Y: k/ e2 d- F

吴奶奶又说那时就忘了，说要一会儿送来。

我安慰她，下次再来，我主动跟您要，这总行了吧？

* x0 Y9 S# Y" Z* F9 T  \

好歹把老人送走，接诊其他病人，这件事儿也就忘了。

/ ?; b* r. l  G% B, ^

这时闯进来一个青年。

说他闯，是因为他没有挂号。在前一个病人出去、后面的病人进来之前挤进来的。

! [8 p, u- X8 f( C

他说：“医生，帮我看下结果，就看一下。上次也是找您看的。”

我一看，可不，申请单上盖着我的大名。但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啊。

这时，青年补充说到：“这是我爸的化验单，上次您说他贫血，现在结果出来了。”

( `$ ?8 M  j2 `9 D( Z

原来是老A的儿子，我心里挺不愉快，老A那不耐烦的样子让我不舒服。

: p$ \! ~+ R+ Q( o3 j# q4 f

跟预想的一样，中度贫血。

# A" g! M4 Q6 D. d+ N9 Y4 ^  \

青年又说：“我爸说，他平时大便里经常有血，有时会染红马桶，他以为是痔疮。”

天呐，50多岁，吸烟贫血，大便不成形，便血，一套教科书式的肠道肿瘤病史。

“我没有太多时间，后面还有不少病人，我下午还有手术。你去挂个消化内科，预约肠镜，看看肠子里有没有长东西，越快越好。”小伙子还想问什么，被后面的病人赶了出去。

说实话，我很反感这样的病人。

不挂号的人最常说的三句话就是：我问一句话就走；医生你帮我看下片子/化验单就行；我有点急事能不能先帮我看一眼？

且不说我没有见过问完一句话就走的，问了一句，肯定会有第二句接上。

也不说我看完片子/检查单，只要有异常我就要问你前因后果，占用了正经挂号病人的时间。

& m8 l% ^$ I2 O3 O

就说这有急事吧，来医院看病谁不急？有急事就先办完事儿再来看病，实在着急还有急诊。

你不能对饭店老板说我有急事能不能先给我上菜，我吃饱喝足再给别人做，而且我没钱就先不买单了，那一准儿被揍。

不要道德绑架，也别谈救死扶伤，给谁看病不是看？但没有挂号就没有契约，没有契约就没有义务和责任，没有义务和责任，就不必解释。

对不守规则的人的每一次纵容，就是对规则的一种践踏。

去挂号，这已经在指明正路了。

3 ~" x) W: k3 `8 w

叫完最后一个病人已经是十二点多，我关掉电脑准备下班。吴奶奶来了，还我钱。原因是她怕三个月之后忘掉，而我又不好意思要。

感觉暖暖的。

四

$ F) \. u  f6 v. L' W

晚上值夜班。

' G% @" |8 |% H, m# n; Y$ m9 K

科里新收了一个病人，是对面楼下急诊科一副主任的家属，爷爷生病，奶奶陪伴着。小肾癌，术前检查已做，等待择期手术。

  X* a% T+ t+ @- r% f  T

从奶奶口中得知，他们有两个孩子，老大是某军区军官，老二就是那个急诊副主任。俩人都忙，没有时间陪同，所以办理各种住院手续都是奶奶在忙。

她说小儿子已经跟科主任打过招呼了，知道都好也就放心了。

* J0 k2 N- X+ U7 X% x

奶奶是属于特别活泼的那种。所以我查房时，她就开始关心我了：“小伙子，结婚了吗？有没有女朋友？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呀。。。。。。”巴拉巴拉一大堆。

我实在忍不住被逗乐了，说：“奶奶，您好可爱呀。”。

8 k) H5 \6 y$ o2 K; G" `

奶奶一听超级兴奋，从陪床上一溜烟爬下来，摇醒了正在呼呼大睡的爷爷病人：“老头子，快醒醒，你听见没，小伙子说我可爱呢！你说我到底可不可爱？”。

8 r  }. ~/ q8 |9 `1 K

爷爷半睁着眼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：“可爱可爱。”继续呼呼大睡。

: Z! r9 D* w: U. Q# I) q* P3 T; b

这一波猝不及防的狗粮让我觉得心里很甜，继续跟奶奶八卦，比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，当初谁追的谁？还是有媒人介绍？

) Y) k8 }) [) N3 d, N

奶奶得意加大笑道：“我们俩是娃娃亲。”这便是青梅竹马吧！

术前一天谈话，小儿子也就是急诊科副主任来了。

在我跟他介绍了大概的手术流程和风险后，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：“小伙子，这些我都知道，肾癌这方面你们是专业的，交给你们我放心，大胆去干，签字吧。”

. e) \1 y5 {; x9 ?1 j

全程不到十分钟，顺畅无比。

他也是搞医的，虽然不同科室，但也是位资深主任，却没有丝毫指点江山的意思。签完字，他接了个电话，赶去做急诊手术了。

6 @: I! I; n( a& m) I$ @3 T

最终手术很顺利，恢复很好，术后四天爷爷就出院了。

整个过程就像加了润滑油一样，比之前管过的任何病人都顺畅。

, K- X/ l4 y# R* }0 C7 g1 q/ h6 s

他们有丰富的专业知识，正确的医学储备，对医生充满信任；他们知道术业有专攻，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，胜过自己读百篇文章。

因为理解，所以信任，最好的医患关系也就这样吧！

五

大约过了三个月吧，一天，我从胃肠外科会诊回来。

+ m' p2 M+ q7 |5 ~% s- v, y5 s/ z

走到电梯时，听到一阵急切而连续的声音：“医生、医生，等一下。”

! O% V7 `) C1 z+ _  t8 x* B

我回头看，一个小伙子满头大汗向我跑来。还没容我问他是谁，小伙子主动说到：“医生，您可能不记得我了，前段时间我爸看过您的门诊。我在病房反复确认是您，才追赶出来跟您打招呼。”

这可真是好眼力啊。我全程都戴着口罩好吧！戴着口罩的我难道跟吴彦祖很像？

8 k7 L  p7 Y" O# u# P  D

小伙子说了更多的细节，我终于想起来，是老A。老A那拽拽的样子又浮现出来。

! L. Z1 W: y& X( j" c+ @: v

随即，我有了不好的预感，这可是普外科啊：“难道真是结肠癌？”。

+ V1 u% o7 }1 Y/ e2 t- Q7 M

“您猜的没错，我爸结肠癌。上次您让他做肠镜他也没做，直到最近拉了好多血才来医院。他现在很后悔没有听您的建议，所以让我出来问问，您有没有什么好办法？”。

我能有什么办法呢？他们以为我会像崂山道士一样，能看出问题所在，便有降妖除魔的办法。

“我对结肠癌不专业，你们既然已经住院了，就听医生的吧。”

小伙子满脸掩盖不住的失望。

* x+ {$ K% T' w' Q7 S, T

回到科室，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，老李儿子打来的。

老李出院已经三个月了，这期间我时常会想起他。我当初也留了电话给他，但他从来没有打过。我也不敢打，怕得到一些不好的消息。

“徐医生，我爹去世了，挺安详的。他在临终前让我谢谢您。”

. R% b6 F  T/ U8 X4 L( O$ ^

意料之中的，泪奔……

+ @4 _' E- i  S3 T3 G6 j/ U

“我爹说，他给您留了一样礼物，让我务必转交给您。您给我个地址，我给您邮过去。”

再次破防。

/ \. e) C& B3 ~0 v5 A

这里是医院。

0 ^- c+ w! g8 A

生老病死的剧情，每天都在这一方舞台上演，从未停歇。

6 L( j% l  P# f6 b  n, b, [) @% r

无数的人参剧，无数的人杀青。或好或坏，或死或生

, C) }% ~  F% [6 Y

故事中的主人公们，大多数像极了群演，匆匆来回，来不及留下一丝烙印，仿佛这世界他们从来就没有来过。

7 @# g2 {6 h+ |! l$ y9 X! T: a4 W6 \

但细看之，每个人的戏份又如此之沉重。

" I5 Z2 X! K: p# U

以前我觉得医生是其中的编剧，改改写写，尽可能画一幅完美的结局，甚至可以逆天改命。

随着从业时间的增加，我越发觉得：

医生，也只不过是置身其中的旁观者，细枝末节增减再多也改变不了剧本的走向。

可命运面前，谁又不是旁观者呢？

7 ?# X' i* _7 I) |, w" x

包括主人公患者本人，他的人生、他的生命，在某段时间也是任人摆布，或由家人、或由医生、或由命运。

众生皆苦，请珍惜触手可及的甜吧！

4 @) }* Y, {8 X1 t8 P

如我的一位病人所言：

+ y9 ^4 H' u  |" s! y4 n; T

癌症的我从病床上奇迹般醒来，咬一口苹果，像上了天堂。

我爱这个世界。

% @  `1 y) h8 d
# ?; v2 y9 x' }' [/ {

写在最后

写这篇文章的目的其实很简单，就是希望通过一些真实故事传达两个信息：

第一，希望大家会看病、看好病，多一些真诚的信任，少一些无端的猜忌。讲真，在中国这样一个矛盾的医患关系里，多数时候，医生想少一事还来不及，哪有心思惹是生非？

第二，希望大家认清一个现实，那就是医患是同一战壕的战友。任何人站在不同的角度都可能希望你死，但只有医护不会。

说简单点，就是不要受“刘翔峰”事件影响。且不说他坏不坏，即便坏，跟其他医生又有什么关系呢？

; w" j2 ]: u; d! R: |2 D, v$ U1 g

祝大家安好！

往期回顾丨博雅医生

我是癌二代丨作为医生，我却无能为力……

如果有个通往天堂的电梯，我会不顾一切去看你

偷梦入故乡

人世间

人生若如初见

去往天堂，路过人间——致我那些可爱可敬的战友

此身寄长夜，随梦踏归乡

医生的天职：救死扶伤，治病救人。但凡有一丝机会，都要用尽方法让患者起死回生。不能讲放弃。但人就是这么复杂的一个有机体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，有的时候又会觉得在疾病面前无计可施，只能眼睁睁看着病人的离去。尽人事，听天命，努力了，不愧于心，就是最好的。